新電改“已到了需要政治智慧的時候”：電網調度大權在握
深圳電改輸配電價獲批再次釋放了人們對電力體制改革總體方案的想象，被視為電改邁出的關鍵性一步。但多位熟悉電改方案的知情人士向澎湃新聞透露，由于并未觸及調度獨立等敏感環(huán)節(jié)，即使打開了電網成本的“黑匣子”，依然可能滋生電網企業(yè)的“新型壟斷”。
按照上下游環(huán)節(jié)劃分，電力系統(tǒng)由發(fā)電、輸電、配電、售電四個部分組成，由此形成上網電價（電網購入發(fā)電企業(yè)電力的價格）、輸配電價（輸配電環(huán)節(jié)價格）、銷售電價。這樣的等價交易看似簡單明晰，實則存在巨大的“剪刀差”。厘清輸配成本，是打破電網買賣電價“賺差價”盈利模式的第一步，也是關鍵一步。
但這兩步能否走出來？一名參與新電改方案討論的人士坦言，“已經到了需要政治智慧的時候”。
輸配電價“再起步”
事實上，單獨核定輸配電價，同樣是即將出臺的《關于進一步深化電力體制改革的若干意見》（下稱“電改方案”）中的既定動作。知情人士稱，擬議的電改方案提出的“近期推進電力體制改革的重點任務”中，第一項即為“推動電力價格改革，理順電價形成機制”。
該方案提出，起步階段，輸配電價采用單位電量過網費模式，平均輸配電價由平均銷售電價扣除平均上網電價形成。隨著改革深入，輸配電價要逐步過渡到按“準許成本加合理收益”原則，分電壓等級核定。電力用戶按照其所購電能使用線路電壓等級對應的輸配電價和結算電價支付費用。
這已不是歷史上第一次向輸配電價“動刀”。2002年國務院發(fā)布《電力體制改革方案》（國發(fā)[2002]5號）之后，隨即發(fā)布了《電價改革方案》（國辦發(fā)[2003]62號）。62號文件對廠網價格分開、上網電價改革、輸配電價改革、銷售電價改革及電價管理均作出過詳細闡述。
對于輸配電價，62號文件提出，“政府對輸配電價格的管理，作為方向性目標，可選擇激勵作用較強的定價方式。廠網分開時按電網平均銷售電價扣除平均購電價格確定，競價實施后，逐步向成本加收益管理方式過渡。要制定與價格管理相適應的成本規(guī)則，按社會平均水平確定電網運營成本，以電網企業(yè)有效資產和市場籌資成本為基礎確定投資收益。”
這一方向性的闡述，與新電改方案基本一致。62號文件的最終命運不甚理想，比電改5號文的落實程度更低：輸配電價始終缺乏財務獨立核算的支撐，銷售電價則陷入長期的人為抑制怪圈，加之交叉補貼的“遮擋”，購銷差價依然是看不見的黑洞。
此番對輸配電價的探索，是否會再度“崴腳”？
“很容易陷在這兒（輸配電價），后面的也走不下去。輸配電價必須和改變電網經營模式捆綁起來，置于一個框架內執(zhí)行——輸配電價一出來，第二個月立刻開始改變電價。輸配電價的唯一意義在于，為改變電網經營模式做鋪墊，而非核算電網成本。”前述參與新電改方案討論的人士對澎湃新聞稱，情況并不樂觀，“已經到了需要政治智慧的時候”。
值得注意的是，該人士還提示了另一重風險：新一輪電改方案由國家發(fā)改委綜合改革司牽頭執(zhí)筆，而深圳輸配電價改革試點由國家發(fā)改委價格司發(fā)起，改革是否會在權力競爭內耗中再度擱淺？“而且，價格司弄的深圳輸配電價試點，是否是新電改框架所認可的？（兩者的）思路是否一脈相承？”
與輸配電價改革屢遭擱置相對的是，輸配資產的清理，在具體操作上并無技術障礙。此前有業(yè)內權威人士對澎湃新聞表示，首要步驟就是劃小核算單位，“國家電網公司負責負責特高壓一級的財務核算，區(qū)域電網公司負責特高壓以下那級高壓，省一級的電網負責區(qū)域一下的所有電網，要是這么劃分，全國的輸配電資產都清清楚楚。搞輸配分開了嗎？沒搞。但產權明晰了。”
緊攥調度“指揮棒”
更為關鍵的是，關于調度是否獨立，新電改方案的定調是“不涉及”。這意味著，即使回歸到 “高速公路”屬性，電網依然手握調度操作大權。
調度是電力系統(tǒng)中最重要的公共治理機構，具有電網運行指揮、事故處理、方式安排、交易實現(xiàn)等一系列公共職能，對安全穩(wěn)定、生產交易、技術監(jiān)督、主體準入、規(guī)劃建設、信息管理等影響重大。2002年電改之后，原本獨立的調度機構淪為電網企業(yè)的內設部門。
去年7月制定出的新電改方案征求意見稿，對電網企業(yè)功能定位的表述是：“改變電網企業(yè)集電力輸送、電力統(tǒng)購統(tǒng)銷、調度交易為一體的狀況，電網企業(yè)主要從事電網投資運行、電力傳輸配送，負責電網系統(tǒng)安全，保障電網公平無歧視開放，按國家規(guī)定履行電力普遍服務義務，不再負責電力統(tǒng)購統(tǒng)銷。
再之前，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去年6月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會議上強調，當前的電力體制“調度與輸配電合二為一”，“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是政企不分的典型體現(xiàn)”。
也就是說，由于某種原因，業(yè)內高度敏感卻又莫衷一是的調度獨立，在修改后的新版方案中，被抹掉了。
“調度是一個指揮官，按照生產運行的實際情況進行調度管理。如果完全站在國家立場上，是客觀的。怕的是沒有一個要求，他（希望）按照自己的（需要）進行調度管理，那就不公正了。”一名電力行業(yè)資深人士對澎湃新聞表示，之所以要將調度剝離，就是為了避免調度機構作為電力行業(yè)核心公器的錯位。
“比如一條線路，本來（輸送功率）是可以送100萬（千瓦）的，電網公司不愿意送，80萬或者60萬，沒有如實反映客觀情況，主要是怕這個。在技術上，他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該業(yè)內人士稱，電網企業(yè)在電力調度上的話語權，使得調度原則出現(xiàn)向“為電網企業(yè)效益調度”的偏轉，“一統(tǒng)天下。”
接受澎湃新聞采訪的一名發(fā)電廠負責人表示，作為被調度對象，發(fā)電廠在此情此景下也有諸多難言之隱。
對此，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吳疆曾撰文指出，由于電網調度強大的公共職能，如果這個最大的行業(yè)公器“不獨立”、不能成為改革一方的助力，不論是先行啟動電價改革，交易獨立或輸配分開，都不容易取得理想效果。
文/ 澎湃新聞 楊漾
